陈玲娟先生史料捐赠仪式现场

向贵阳市鹿冲关森林公园捐赠史料之一：1980年，陈玲娟与四哥陈训慈在杭州

　　10月27日，浙江杭州，一场特殊的捐赠仪式举行。现场，黔浙两省的学者专家共同见证。

　　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捐赠人7个月前已经离世。此次仪式，其实是执行老人未完成的遗愿。

　　捐赠人陈玲娟出生于1914年，今年3月28日在杭州逝世，享年106岁。为了完成这位世纪老人的遗愿，鹿冲关森林公园一行数人特地从贵阳前往杭州，接受捐赠。

　　是什么样的史料，会成为杭州老人陈玲娟最后的牵挂？又为什么心心念念一定要捐往贵州呢？一位老人的遗愿执行，为何牵动杭州、贵阳两座城市的学者专家共同见证？

　　一段国宝西迁的传奇，一处保护国宝的秘史

　　谈起此次捐赠，不能不回溯80多年前，一次历时9年、辗转5个省市、跨越2500多公里的护宝奇迹。

陈玲娟早年读书照（来自都市快报）

　　1937年，侵华日军逼近杭州。时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的陈训慈，为保护“镇馆之宝”文澜阁《四库全书》，紧急向时任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求助，利用浙大迁校的卡车，在杭州沦陷（1937年12月）之前，将库书搬出杭州。

　　从此，文澜阁《四库全书》开启了长达9年、全程横跨5省、行程2500多公里的大迁移。历经整整9个月的艰苦跋涉后，库书于1938年4月30日深夜运抵贵阳，并存放于当时的贵州省立图书馆。

　　时任贵州省立图书馆馆长蓝端禄于1938年6月1日呈报贵州省教育厅的文件，详细记录了库书运抵贵阳并暂存贵州省立图书馆的过程，并注明了库书数量：“计文澜阁《四库全书》正本、前文澜阁误抄书、文澜阁遗存书、前文澜阁续藏书、铜活字本《古今图书集成》总计3467部42536册。”

　　据省图书馆原副馆长钟海珍介绍，由于当时省图面积狭小，房屋结构也不适合图书馆的业务开展，因此库书存放5个月后，又在贵阳市威清门外的张家祠堂存放了7个月。之后，随着日寇侵略步伐步步逼近，特别是1939年2月4日日机轮番轰炸贵阳，库书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之后不得不转移到贵阳城郊金鳌山腰的地母洞。

　　期间，由浙江省图书馆派出保管员，贵州省立图书馆负责相关行政管理工作，省府派兵驻守该洞，共同确保库书安全。在这一处隐秘的洞内，这批国宝一藏就是5年零8个月。

　　1944年11月，日军攻入黔南独山，贵阳震动，不少机关单位开始组织疏散，文澜阁《四库全书》也随之转移至重庆。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5月7日，《四库全书》由6辆汽车载运离开重庆，费时近两个月，终于重返“故乡”杭州。

　　一则贵阳发出的公告，一位杭州老人的遗愿

　　由于史料缺失，文澜阁《四库全书》秘藏贵阳地母洞的历史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4年前，一批档案惊现贵州省图书馆，文澜阁《四库全书》曾密藏贵阳地母洞的历史，才再次引起关注。

文澜阁《四库全书》西迁路线图

　　为了再现和纪念这段特殊的历史，贵阳市委宣传部高度重视，并由林业局鹿冲关森林公园规划打造一个专门讲述文澜阁《四库全书》西迁密藏贵阳这段历史的陈列馆，即“浴火文澜：战时书库陈列馆”。2019年12月23日，贵阳市林业局和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联合发出公告，向全社会征集抗战时期文澜阁《四库全书》西迁贵阳地母洞的馆藏实物和史料。

　　彼时，躺在病床上的杭州老人陈玲娟从儿子赵一新处得知此事，并萌生了捐献相关资料的愿望。

　　陈玲娟不是别人，正是83年前发起护书西迁运动的时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陈训慈的胞妹。当时，正在杭州艺专读书的她，为了帮助四哥护送国宝，于是加入了浙图志愿者队伍，不仅加入紧张的点书装箱行动，还为长途运输中书箱的防潮和防蛀，提出了解决办法。

1942年，守护文澜阁《四库全书》的工作人员在贵阳地母洞合影

　　由于文献资料缺失，当时国宝西迁的经历一直鲜为人知。106岁去世的陈玲娟老人，作为抗战期间参与抢运文澜阁《四库全书》的最后离世的亲历者，不仅见证了那段历史，更想把那段记忆留给后人。

　　据杭州本地媒体报道，陈玲娟的儿子赵一新说：“我的舅舅陈训慈，在世的时候，和我母亲两人，常常在我们面前提及库书西迁的往事。母亲临去世，依然对当年的经历记忆犹新。我的舅舅和母亲，兄妹俩一直有这样的愿望：绝不能让80多年前的护书行动在历史中湮没，尽可能寻找保护好西迁沿线每一个藏书或途经地，尽可能找到护书人的后代，尽可能收集到当年的实物和图片等，充实丰富西迁史料。”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愿，老人看到鹿冲关公园征集抗战时期文澜阁《四库全书》西迁贵阳地母洞的馆藏实物和史料时，便毅然决定捐出自己手头的资料。也因此之故，才有了一场“迟到”了的遗愿执行。

　　一个重现历史的规划，一次牵动黔浙的捐赠

　　11月3日，记者采访到前往杭州接受捐赠的鹿冲关森林公园办公室主任宋董敬，从而了解到此次特殊捐赠的相关故事。

宋董敬展示收集到的《文澜阁四库全书选粹》

　　宋董敬说，“浴火文澜：战时书库陈列馆”项目启动后，就决定做一套仿真的《四库全书》用来展览。了解到原版所在的浙江省图书馆，已授权浙江文澜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之后与该公司执行总经理杨绍斌联系，才知当时的亲历者之一仍然在世的消息。

　　“得到消息后，我们很想采访老人，了解其参与的国宝西迁，特别秘藏贵阳的这一段历史。”宋董敬说，但对方说老人年纪大了，得过一阵，没想到这一等，就碰上了新冠肺炎疫情。更为遗憾的是，老人也于今年3月28日去世了。

　　之后，工作组联系到陈玲娟的儿子赵一新。正在做相关研究工作的赵一新获知后，告诉母亲想要捐赠的遗愿，并约定了时间。这样，10月26日，由贵阳市林业局党委副书记廖勇带队的工作组前往杭州，并于27日参加了捐赠仪式。

文澜阁《四库全书》影印件内页

　　捐赠仪式上，赵一新代表母亲陈玲娟向贵阳市林业局鹿冲关森林公园捐赠了部分历史照片、大公报史料、《陈训慈传》等史料。

　　现场，赵一新说：“我母亲生前就希望将自己收藏的一批文澜阁《四库全书》抗战西迁史的相关资料捐去贵州。原本她定在了年初三八妇女节，想挑个有意义的日子，因此在早已准备好的捐赠史料上，亲笔填写的日期都是3月8日。无奈遇到疫情，20天后，很可惜，她带着这个遗憾离世了。作为她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帮助母亲完成这个心愿。”

　　采访中，宋董敬给记者展示了此次捐赠的史料清单，包括1930年代陈训慈先生任浙江图书馆馆长时的半身照，1980年代，陈训慈与妹妹陈玲娟的兄妹合影，以及《陈训慈运书日记》部分手稿复制件的授权书等，共计12份。

　　宋董敬表示，正是像陈玲娟老人这样无数仁人志士的奉献，才使得文澜阁《四库全书》书能保存到今天。正因此，鹿冲关公园希望通过相关文史资料的展陈，把这一段历史展现给后人，让世人永远铭记这段历史。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赵毫

　　图由宋董敬提供

　　编辑 王小婷

　　编审 王璐瑶 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