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乡愁 | 行吟暗塘
- 作者:罗钧贤
- 编辑:刘诗雅
- 来源:当代先锋网
- 发布时间:2020-05-10 19:32:13
- 作者:罗钧贤
- 编辑:刘诗雅
- 来源:当代先锋网
- 发布时间:2020-05-10 19:32:13
一
清明时节的暗塘村,一切都刚刚好。
云也淡,风也轻,没有淫雨霏霏,没有泥泞的缠绵。正是我想要的样子。
春天还在一路前行。
花朵们已然散去,地上随处可见残留的痕迹,半遮半掩藏匿于土壤深处。大地也化了淡妆一般,变得含情脉脉。
枝头上还剩几抹粉红或者浅黄,依旧倔强着不肯离开,任凭日渐茂密的新芽将自己一点点包围。最后,全部托付给一缕清风,在某个早晨或者黄昏随风而去。
孩子们的嬉戏打闹,是这个季节最好的风景。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那烂漫的笑容,以及那纯粹的童趣。
甚至,我希望时光倒流,让我义无反顾回到从前,回到生我养我的这个小山村。
二
大多数农田还在睡梦中,等着一架犁铧唤醒。
我熟悉的牛铃却已沉寂多年。是不是已被丢弃在无人看见的旮旯里,落满了尘埃,再也找不回来?
牛圈里早已没了牛,只关着几只脏兮兮的母鸡,躲在角落屏住呼吸,仰起头悄悄打量我。
小时候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棕色的老牛在圈里悠闲地咀嚼着草,隔着木门上方的栅栏格与我对视。脖子上乌黑锃亮的铃铛,时不时甩出阵阵清脆的叮当声,便觉得那是最美妙的音符。
喜欢伸出手去,一遍遍摩挲它的额头。它也从不躲避,大大的眼睛一直温润地看着我,偶尔还滑下几颗泪珠……
我无法揣摩它的思想,但总会涌起一丝莫名的心疼和痛楚,还有迷惘。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凝视着对方,什么也不说。
因为,没有谁能猜到,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每次相逢是否都能一见如故。
现在,没有了牛,庄稼们依然长势良好。
只是,这对于一个游子来说,“乡愁”便不再那么浓郁。
像一杯反复冲泡过的隔夜茶,即便还有余温弥漫,却分明少了最极致的味道。
对故乡的所有念想,就这样被穿鼻的牛绳牵着,越拉越长。
毕竟,岁月不止是回忆,还有诗和远方。
三
村子里到处都修通了水泥路,白晃晃的,纠缠在一起,如同无数条蛇在脚下穿梭。
走着走着,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竟然差点儿迷了路。
所剩无几的石板路已归隐江湖。间或地有几截散落在乱草丛中,若隐若现,仿佛羞于见人。
像极了第一次走出大山的我,有些兴奋和好奇,但更多的是拘谨和胆怯。
注定不能逃离大山的恩泽。
于是懂得了心存敬畏,始终保持山一样的厚重与谦卑。
先祖们用鲜血刨出的这一条条山路,用汗水浇灌的这一块块土地,伫立成一道生命的图腾,在心里站得高高,供后人瞻仰。
我曾无数次行走在这些石板路上,或赶着牛羊,或扛着锄头,或背着柴禾,或驮着粮食,一步紧跟一步,一年接着一年。
祖父说,路是走出来的,越走路越宽。
父亲说,路不好走,每一步都必须踏踏实实、稳稳当当的,跌倒了就站起来。站起来才有力量,往前走便是希望。
车轮绝尘而去,辗不碎这一地的离愁别绪;只有用脚步丈量,才能触摸到家园的脉动,感知岁月的更替。
每块石板都是暗塘的脊梁。每条沟壑都是暗塘的血脉。
无论时光怎么改变,根还在,魂也还在。
山路弯弯,一头深深植根于我的胸膛,一头紧紧攥在暗塘的手上。
四
老屋还是那间老屋。
历经百年沧桑,显得愈发破旧不堪,孤零零地守望在那里,庄严成一座单薄的雕像。
一代又一代人在此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人相继离开,而老屋一直在。
我突然想起满脸沟壑纵横的祖父祖母,多少回静静地倚靠在堂屋门前,守着我们归来;多少回默默伫立在村口那棵老柏树下,目送我们渐渐走远,直到彼此再也不见……
时至今日,每次看到老屋,总忍不住想起这样的画面。
还有屋顶云雾缭绕的炊烟。
还有大门吱呀一声的叹息。
还有石磨转动的声响。
还有碓窝里飘出的豆香。
还有晾在门前竹竿上带着淡淡皂角味道的衣裳。
还有屋旁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柴草。
还有来自对面山谷间久久回荡的狗叫……
暗塘,不知不觉变了模样。
五
再次回到暗塘,我四处寻找一条木墩。
儿时的记忆中,老屋阶沿上横着一个大大的树疙瘩,来自于一棵被雷劈倒的柏树的根部。
后来,祖父用斧子和凿子简单地雕琢,依然摆放在那里,就成了一条供人坐下休憩的木墩。
到了老屋,却不见了木墩的踪影,不免怅然若失。曾经——
祖父蹲在那里抽过他的烟斗,祖母倚在那里给我们讲过好多谜语和故事;
父亲靠在那里打过瞌睡,母亲坐在那里缝补过我的书包;
姐姐站在那里举着镜子梳过她长长的辫子,我和弟弟们躺在那里啃过烧包谷数过天上的星星背诵过唐诗宋词乘法口诀;
醉酒的六公瘫在那里自言自语骂过他又凶又恶的婆娘;
赶场路过的莽子嫂骑在那里给背篼中的儿子喂过奶;
隔壁三丫和狗蛋趴在那里用蚱蜢逗过蚂蚁,一起做过拜堂成亲的游戏;
后来,我们还陪着孩子,手把手教他们在那上面画过很多画,写过一行又一行歪歪斜斜的文字……
然而,那条木墩已经不在了。
相见不如怀念——是的,现在只剩下怀念了。
文/罗钧贤
文字编辑/邱奕
视觉编辑/彭芳蓉
责任编辑/刘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