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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傅” | “我最难忘的一次阅读”征文·27°黔地标读书会线上活动正在进行


  说来惭愧,从小学到初中,我都不知道课外书究竟为何物,更没有什么阅读概念。


  在那个生活物资比较匮乏的年代,于我们而言,解决温饱才是最重要的。当地的学校为民办性质,但能上学也是一种奢侈。很多人家的孩子读到三四年级,都要回家帮干农活。尤其是姑娘家,用有些长辈的话来说,辅一千天,都是帮别人家辅,能认个倒正就可以了。而像我这样,读完小学、初中还继续读书的,在我们那一代,就只有我一个。


  连上学都是如此光景,又何谈课外阅读呢?


  那时,上学就听老师讲课本内容,放学后就是打猪草、挑水、做饭等七七八八的家务活,总是要等到晚上家人们都睡了,才能静下来完成当天的作业。仅此而已!


  只是,我从小都比较好奇,也就会留意一些风俗习惯方面的事。比如,红白喜事中先生的说词唱词;再比如,盖新房的上梁仪式,木匠师傅口中念叨的那些祈语。


  我父亲就是当地的一位木匠师傅。在我们村,山前山后百余户人家,谁家建新房,他一般都不会落下。而且,上梁仪式几乎是他唱主角。


  起梁之前,敬鲁班、拜梁等,都有相应的说词。起梁之后,进入正式上梁程序,父亲像一位神圣的使者,在众人的仰望中,从开始爬楼梯到上至梁端,每一个稳健的步伐,都有一段美美的祝福。


  “脚爬云梯步步高,手把仙树摘仙桃。”


  “脚爬云梯一步,恭喜老事主家一品当朝。”


  “脚爬云梯二步,恭喜老事主家紫微高照。”


  “脚爬云梯三步,恭喜老事主家三元及第。”


  ……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默默地记下来。


  上学后,有一天,我突然从楼上的箱子里发现一本关于建筑方面的手抄本,文字竖排,书脊用麻线装订,虽然有些发黄,刚劲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看着书中有些认识的字与父亲念的吻合,笃定那些不认识的字也应和父亲念的一样。


  我如获至宝,一得空就悄悄躲在楼上,先是对照记忆中父亲念过的内容顺着去看;随之,把不明白的记下来,一次次从后来的仪式中求解。等到把整个上梁仪式的说词顺清楚,全部背下来之后,那种开心,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


  悄悄躲着看,是不敢让父母知道。从小,父母的教育就是姑娘要有姑娘的样子,不能到处嘻嘻哈哈,说话做事都必须稳重、有分寸。心想,木匠师傅所做之事,又岂是女孩子可为?


  最关键的是,每当父亲为人家举行完上梁仪式,大人们都离开后,我就带着一群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照着他的方式有模有样地再做一遍,这个时候,我就成了“小师傅”。


  日月如梭,星移斗转。而今,随着建筑物形态的改变,即木质结构改为混凝土结构,上梁习俗日渐式微,至今已不见了影子。


  现在想来,父亲为村中大事小事和春节写下的那些工工整整的对联,固然吸引着我,但最刻骨铭心的,当是那本手抄本,那些朗朗上口、韵味十足的句子,那些美好的向往、美好的祝福,以及接受祝福时主人如花的笑容,一直撞击着我的灵魂。我如此喜欢古诗词,应该就是那时埋下的种子。我觉得,最美的文字,应当是生活中的淬炼。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读书,可惜时代、环境等种种原因,他的学业在刚进初中就被迫终止了。一直以来,无论在哪里看到一张纸,只要上面有字,他都会捡起来看个究竟。


  近年来和父亲的交谈中,我还知道,父亲年轻时还曾在《贵州日报》《中国青年报》上发表过文章。


  每次想起这些,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我也很喜欢读书,但比父亲幸运,而这份幸运,正是来自父亲。


  记忆中,从小学二三年级起,就有不少人劝说让我回家帮忙干活,但父亲坚定地认为,女孩子读书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很清楚,在当时那种环境,一个女孩子能够一直上学,一直有书读,除了我自己的渴望,除了父母的疼爱,更多的是父亲对知识的那份尊重。


  如今,想读什么书都已不是问题。我想,我这位当年的“小师傅”必须继续好奇,必须遵守着自己的遵守,更坚定着父亲的坚定。

文/吉庆菊

  刊头设计/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记者 陈超

责任编辑/胡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