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笔下的贵州|谁持彩练当空舞 —— 贵州人飞天逐梦敢叫天堑变通途
- 作者:衣向东
- 来源:当代先锋网
- 发布时间:2024-10-01 09:44:36
名家档案
衣向东:北京联合大学艺术教育中心艺术总监。曾获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北京市政府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等;著有10余部长篇小说和多部散文集、长篇报告文学,儿童文学等,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牟氏庄园》等。
贵州是“平”的
走吧,去看贵州的路。
大巴车驶出贵阳城,走去往湄潭的高速路,穿过“将军滩”隧道,奔乌江服务区。一路上,我把脑袋贴近车窗玻璃,欣赏路边的美景。连绵的群山层峦叠嶂,雨雾在山谷间漂浮着,远处的天际茫茫一片。不时地有交错的高速路从眼前闪过,还有很多刚刚竖立起的高速路或是高铁路的桥墩。远看高速路在崇岭中穿行,真像一条腾飞的巨龙。这场景,自然让我想起《天路》这首歌中的几句歌词,“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反复哼唱这两句歌词,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境。
云遮雾绕的厦蓉高速公路。余廷刚 摄(贵州图片库 发)
随车陪同我们的是时任贵州高速公路集团有限公司副总旷光洪,他不停地给我们讲述着每一条高速公路、每一险要路段的建设过程,可惜他的贵州口音太重,只能听懂十分之一,因此大家都很少插话。不过这并没有妨碍旷总的热情,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非常激动地讲述着,讲到动情处,甚至有些哽咽。他得知我老家山东烟台的,立即跟我聊起来,扑面而来的热情几乎将我融化。我很艰难地听明白一些语句,他曾经在我的家乡工作了很多年,通往我们县城的铁路就是他和同事们完成的。我又得知他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只等着办理退休手续了。聊着聊着,我不由对他肃然起敬。一路上,每到一处,旷总都要激情澎湃地介绍工程项目的情况,讲述一些让他难忘的故事,看得出来,贵州每一条高速路都装在他的脑子里。尽管他的讲述仍旧听不太明白,但我却很认真很虔诚地侧耳倾听,用这种姿态向他致敬。几天的采访结束后,我离开贵阳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告别,他告诉我自己正签字办理退休手续。不用问,他陪我们参观贵州高速路,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激动、那么始终热情高涨地给我们介绍贵州高速的辉煌成就。他其实更怀念那些艰苦奋斗的岁月。
大巴车上的讲解员小张,是贵州高速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的普通员工,作为高速路人,他非常自豪。小张说自己是遵义农村的,在大山沟里长大,那里没有路,从出生就学会了爬山。“我10几岁的时候,记得只出过几次山,出山太麻烦了,要先走水路,到一处渡口,扯着嗓子喊,渡船——有人吗?喊半天,远处水面划过来一艘小船,载着岸边的10几个人,晃晃悠悠渡过水面,然后再去乘车。”
小张说着,模仿童年时的情景,扯着嗓子喊渡船。两声喊,激起了车内贵州作家肖勤的情感,忍不住讲述自己小时候在大山里生活的经历。她跟小张是老乡,当年父亲作为下乡干部在凤冈县的乡镇工作,一家人也就跟随父亲住进了大山里。回忆自己的童年,肖作家连连摇头,往事不堪回首。她说最害怕的就是每年春节去姥姥家,要从大山缝隙里钻出来,步行到凤岗,然后乘坐类似于三轮车的交通工具,走五六个小时才能到遵义。从早晨出发,走到晚上六七点钟,背着干粮走山路,很多时候是手脚并用地爬行,作为五六岁的小孩,内心很恐惧,尤其是冬天,穿一种叫“铁板”的棉衣,浑身是汗,却不敢停下脚步,停下来,铁板棉衣上的汗水就凝结成冷水,很容易感冒。每次到了姥姥家,都是满脚血泡,见了姥姥,扑进姥姥怀里就哭。肖作家叹息几声,感慨地说,“那时候做梦都不敢想,贵州会有这么好的高速路,能把高速路通进大山里。”
楠木渡乌江特大桥。袁福洪 摄(贵州图片库 发)
我被肖作家的讲述打动了。从凤冈到遵义117公里,即便是翻山越岭抄近路,也有四五十公里吧?五六岁的小女孩子去一次姥姥家,跟朝圣般的艰难。
我轻轻闭上眼睛,回想我20多年前在贵州72道拐行走的情景,等到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有人惊呼,“这么窄的乌江?一步就跨过去了!”原来车子驶过楠木渡乌江大桥,从上面看乌江,只有窄窄的一条线。我奇怪自己不知不觉地睡了半个多小时,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过去,行驶在贵州境内的国道上,山路起伏,弯道很多,你肯定要瞪大眼睛盯着前方,精神高度紧张,绝不会睡着的。
好吧,我承认,如今的贵州是“平”的。
贵州的桥像天路
20世纪80年代初,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北京给我的印象并不是那些高楼大厦,而是一座座立交桥。后来有一首歌《北京的桥》,唱得恰如其分。现在我走过了贵州的一座座桥,突然觉得在全国,没有一个地方的桥能跟贵州媲美。贵州的桥不仅多姿多彩,而且气贯长虹,很多桥横跨峡谷之间,悬浮于蓝天之上,宛如天路一般。
最靓丽的桥,当属黔西市新仁乡化屋村的“鸭池河大桥”。在我看来,化屋村或许就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所在地。化屋村原名“化屋基”,意为“悬崖下的村寨”,村子三面环水,背靠刀劈斧削、耸入云端的绝壁悬崖。我想象不出在过去不通路的漫长岁月里,化屋村民是如何跟外界联系的。我问村民,他们说原来的路叫“手扒岩”,生活用品全靠背驮肩扛,极其艰难。
鸭池河大桥。燕春贵 摄(贵州图片库 发)
鸭池河大桥位于乌江源“百里画廊”,横跨鸭池河,通体是红色的,在蓝天和青山绿水的映衬下,格外风骚。建设鸭池河大桥的专家介绍说,当初选定用红色桥体,就是考虑到跟周边绿水青山搭配的效果。这里江面水域宽阔,两岸山势雄伟,壁立千仞的山多姿多彩,神似张家界,碧蓝的河水又酷似漓江,其壮美景象妙不可言。
鸭池河大桥是贵阳至黔西高速公路的控制性工程,是目前中国山区最大的钢桁架斜拉桥,全长1450米,桥高434米,在世界高桥中位列第七名。建设这座大桥的难度,是我们常人无法想象的。大桥两端是悬崖绝壁,毫不夸张地说,连放一个水桶的平地都没有,如何施工?贵州公路人攻克了一道道技术难题,又完成一个壮举。鸭池河大桥在2018年第35届国际桥梁大会上,荣获了古斯塔夫·林德撒尔奖。
在化屋村路边,我看到一块广告牌,上面介绍了他们大棚种植的“红托竹荪”,是世界上最珍贵的食用菌之一,被冠以“菌中皇后”,具有减少腹壁贮存、益气补脑功效。显然,这些大棚种植的珍贵食用菌,是准备通过高速路流入全国市场的,高速路为他们未来的新生活打开了广阔的前景。
贵州最特殊的大桥是“大发渠大桥”,它是以时代楷模、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全国道德模范黄大发命名的,大桥就位于黄大发的家乡“团结村”,与“大发渠”相交在一起。大桥全长1427米,主桥上部结构安装采用缆索吊装、斜拉扣挂工艺施工,缆吊系统跨度达810米,节段吊装重量达240吨,施工高差达285米,可以想见施工的难度有多大。
仁遵高速大发渠特大桥。邓刚 摄(贵州图片库 发)
我们去大桥参观的时候,黄大发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了。他向我们介绍完“大发渠”的建造过程后,大家一起跟他合影。这时候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我们背后的天空,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正好作为我们拍照的背景板。
贵州最有故事的桥,当推“金烽乌江大桥”。这座桥在贵州不是最长的,也不是建筑难度最大的,但却是风景最美的大桥,它横跨在乌江之上,在蓝天碧水和巍巍青山的衬托下,格外养眼。我们去大桥参观的时候,恰好细雨蒙蒙,周围的群山云雾缭绕,脚下的乌江蜿蜒而去,消失在远处的雾海之中。有一艘快艇,从远处的乌江驶来,划破一江清水,身后留下绸缎般的波纹。
雨后,天空大片的云,在风的挟裹中急速而过,而下面的深谷云海翻腾,浪涛滚滚,不时地腾起一股云雾,像海浪拍打海岸。
晨雾缭绕中的贵州省毕节市化觉镇金烽乌江大桥。乔啟明 摄(贵州图片库 发)
说它有故事,是因为桥梁建设的总指挥,是一位年轻的女工程师,她叫秦桂芳,毕业于中南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她的老公李钊跟她是一个系的同学,在校期间因为都是来自贵州,两人自然比较亲近,最终成为恋人。毕业回到贵州,两人都分到了贵州路桥集团有限公司,并且都成为了总工程师。2018年,李钊去广东担任中开高速公路磨刀门西江特大桥项目经理,2020年,秦桂芳担任了金烽乌江大桥的总工程师。
作为新一代工程师,秦桂芳憋着劲儿要在金烽乌江大桥项目上大展宏图。然而,集团公司有规定,不能购买新的设备,上千万的老设备如何改装使用,成为秦桂芳头疼的事情。在乌江上建造大桥,下面江水滔滔,两岸无立足之地,又不能破坏周边环境,十多车的材料运到现场,放在哪里,如何清理,都是棘手的问题。一些大型设备运到桥塔的位置,由于桥塔比较窄,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如何将大型设备运过去,也要费一番脑筋。
当然,这些困难对于秦桂芳来说,总能想出办法解决。这种类型的桥,集团公司从来没建造,很多东西都是一张白纸,必须有高素质的人才团队才行。为此,秦桂芳千方百计打造培养人才队伍,带领大家去别的公司取经,汲取别人的优点,少走弯路。但是,她费尽心血设计出的方案,被一些前辈专家否定了,老专家们凭借自己的老经验,觉得秦桂芳的创新不可行。尽管秦桂芳很尊重这些老专家,但在技术创新方面,她却跟老专家据理力争,最终坚持了自己的设计方案。
秦桂芳压力很大,她经常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眠。第一次吊装,她在指挥中心看大屏幕的时候,心里很紧张。尽管之前把预想的方案在脑子中演练了几遍,但到了重要节点,还是忐忑不安。吊装拼接要求一丝不差,任何一个地方错位,都会全盘皆输。秦桂芳介绍说,整个金烽乌江大桥主体有50多万套高强度螺栓,最小的只有小拇指粗,如果吊装时螺栓跟螺孔的对接孔错位,安装不上去,就需要将螺孔扩宽,这样必然影响了拼装的质量。然而要做到吊装拼接严丝合缝,就需要先拼装好再吊装。金烽乌江大桥工地狭窄,根本没地方提前拼装,只能吊装时在高空拼装。秦桂芳带领她的技术团队,经过一次次模拟试验,最终掌握了吊装拼接的诀窍,原计划4年的工期,他们只用了两年多就高质量完成了大桥主体的拼装。
就在大桥建设接近尾声的时候,秦桂芳接到调令,她被调到公司总工办的管理岗位上,来接替她的总工程师不是别人,就是她的老公李钊。秦桂芳叮嘱李钊说,大桥主体虽然完成了,但是大桥的外装修也很重要,希望你把我们的“孩子”打扮漂亮,让它成为贵州一张靓丽的名片。李钊回答:“放心吧老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这对总工夫妻,为了金烽乌江大桥,不仅奉献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也奉献了他们美好时光。夫妻两人都常年待在工地上,孩子只有交给李钊的父母照顾。说起公婆,秦桂芳愧疚地说:“父母退休本想享受晚年生活,出去旅游,可被我两个孩子拖住了,这些年全部精力都用在孩子身上。”
“说真的,不仅是我和李钊忙,我们公司的任何一个员工都很忙,我们只争朝夕,用青春践行我们当初的誓言,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要让贵州天堑变通途!”这是秦桂芳和李钊大学毕业回家乡时,两人的共同约定。
其实,在贵州有无数个秦桂芳和李钊,贵州大地山水间纵横交错的高速路和桥梁隧道,是他们用信念和忠诚铺就的。
如今,当我们再次说出“贵州是平的”时,心中充满了对贵州人无限敬意。一个“平”字,凝结了贵州人的汗水和大爱,体现出贵州人人“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大无畏精神!
>>>>>>>>>>
相关链接
名家笔下的贵州|水运宪:黔行漫记
文/衣向东
编辑/刘立超
二审/姚曼
三审/黄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