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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刚:耪粑 | “粑粑香 年味长”主题征文·天眼新闻文化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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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进入腊月下半个月,天气愈来愈冷,庄稼早收进了仓,油菜种下了地,学校也放了假,孩子们没什么事做,便盼望着过年。土地下户了,仓里有了点粮食,但过惯了穷日子的人们,只有家里农忙的时候提力气才会炒菜放猪油。过年例外,不用干农活,还顿顿有肉吃。与孩子们口中的民谣对应的是,雪地里拔出来的红萝卜(即胡萝卜),洗净切成块,和着排骨炖一锅,肉味炖进红萝卜里面,那香味,老远就让人流口水。


当然,孩子们喜欢过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粑粑吃。


过了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耪粑。我们那儿称石碓为碓窝。碓窝是个“冷工具”,除了年关耪粑外,平时基本不用。农村挣钱不容易,一个碓窝要10来块钱,富裕点的家庭才会装备。我们村民组只有一家有碓窝,整个村子都在那儿耪粑。按照每家耪粑的数量,预估所需的时间后提前预约排队。


过年要做三种粑,每一种粑的糯粘程度不一样,得分别调兑。初一早上祭祀祖先和人们吃第一餐,必须吃汤粑儿,寓意团团圆圆,丰衣足食,糯米的比例是最多的。其次是包子粑,糯米比汤粑儿的比例要少一些。最粘的是猪儿粑,适当放点糯米有点黏性能够揉成粑就可以了。调兑米的程序,每年都是外婆在操作。预约好了时间,外婆便将糯米与粘米按比例兑好,用温水分别泡胀,用簸箕晾干水气。


耪粑不仅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基本都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外婆和母亲轮流松翻碓窝里的米面,将米面松翻到耪细后舀出来筛好,粗的返回碓窝继续耪。碓板只能站两个人,我和外公、父亲轮流负责踩碓板。家里田地多,每年的粮食收成也还可以,每年耪的粑都比较多,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完工,饶是大冬天,也是一身汗。对于八九岁的我来说,虽然轮流上阵,但每次耪粑都是一次非常痛苦的过程。后来,父亲觉得村子一个碓窝不够用,便花了12块钱去坡上买了一个,请了一位舅舅和他抬回来安装上。从此,耪粑的队伍一分为二,邻居们都觉得方便了很多。


揉粑也不简单。粑面如果揉不均匀,做的粑便会开裂,这活一般都是外公和父亲的,我和弟弟干不了,只能帮着烧火。簸箕是前几天洗刷晾干了的,外婆打了半升(一升约等于4斤)汤粑面放在锅里边煮边搅和,搅稠成浆子,再将浆子倒进粑面,将粑面揉成一坨坨的粑粑。从揉好的粑粑上拧下一小块来,使劲揉搓成大小均匀的圆圆的汤粑儿,不用蒸,直接摆在簸箕里,拿一张用水浸湿的纱布盖住,单等初一早上煮来吃。


接着是做包子粑,在搓汤粑儿的时候,外婆已做好了包芯(馅),包芯用油渣、豆腐、蒜苗一起炒的。包子粑包起之后放在锅里蒸,甑子垫上放几片橙子叶,包子粑蒸熟,锅里会飘出橙子叶的清香。除了油渣豆腐馅,还有糖馅的,那时候没有红糖冰糖,白糖已经是美味了,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吃油渣豆腐馅的。


最后做猪儿粑。做猪儿粑的技术含量最低,将粑粑揉好做成小孩的脚板大小,长方型的。猪儿粑的个头大,寓意来年喂的猪儿肥,讨个吉利。正月间有亲戚来,只要不是饭点,要么蒸包子粑吃,要么把猪儿粑切成片,煮甜酒粑,各自吃上一大碗,香得很。对于孩子们来说,没事的时候把猪儿粑切片放在炉盖上烤,蘸上白糖,味道也挺好。外出放牛,拿一个放到灰炉里面,草木灰浸入猪儿粑里,吃得嘴角都是黑乎乎的,不过,谁在乎呢,小孩子们有得吃就行。


我的女儿没有在村庄生活过,她们这一代人,没有耪粑的记忆,也不知道粑粑的出生还有这样复杂的经历。如今,村庄进入了机械化时代,打米机打面机代替了传统的工具,碓窝已成了古董。也有老人感叹,这打面机打的粑,没有碓窝耪的好吃呀。但也仅仅是感叹而已,两三块钱的事,谁会去花力气慢慢磨那几个小时的光阴?


外公外婆早已作古,父亲也去世了,外出工作多年,伴我长大的村庄真正成了故乡。本以为那些儿时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但不知道为什么,每逢年关,小时候那些耪粑的日子却总会如约而至,浮现在心头,出现在梦中,甚至越来越清晰,仿如昨天。

 

作者简介


石刚,贵州湄潭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云岩区作协副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父亲的村庄》。

 

栏目策划/向秋樾

文/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石刚

刊头制作/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赵相康

文字编辑/陆青剑

视觉/实习生 彭宏兰

编审/李缨